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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帝姬【已捉蟲】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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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眉莊咬住被角,任淚水沾濕枕頭,不發出任何聲音。

話說八月間小廈子的母親河氏竟然也莫名其妙一睡不起,幾日內就去了。小廈子悲痛欲絕,恨不得跟著母親一塊兒去了。李長和小廈子師徒一場,一直對他疼愛有加,便以他身上還有熱孝為由,讓他少在玄淩跟前伺候。小廈子不能出宮,少不得又托了溫實初去他家祖墳上香燒紙。

溫實初去了小廈子的本家,慰問了一番,聽小廈子的父親汪老五簡單說了說河氏去世之前的癥狀,溫實初中愈發不安了起來,直到回家的路上,溫實初還在思考河氏的病癥。

晚飯的時候,全家人都吃得各種歡實,只有溫實初一個人扒著米粒兒悶悶不樂。玉嬋看在眼裏,並沒有說什麽。直到哄了珍姐兒和寶哥兒睡下,玉嬋一邊為溫實初揉著肩膀,一邊柔聲問道:

“實初哥哥,可是遇到什麽不順心的事兒了?晚飯都沒見你吃多少。”

“無礙的,我就是在想個事兒而已。”溫實初拍了拍玉嬋的手背,“難為你費心了。”

“是不能對我說的嗎?”玉嬋停了下來,繞到溫實初面前坐下,“如果不要緊的話,說出來會不會好些呢?”

溫實初想了想便把小廈子母親妹妹在短短一年間相繼去世的事兒說給玉嬋聽,玉嬋素來心細,聽溫實初說完後,只道:

“實初哥哥真的要牽扯到其中去嗎?我總感覺這件事不是表面上看得那麽簡單,也許會有什麽陰謀。”

溫實初變了臉色,“你的意思是,這事情是人禍不是天災?”

“是的。”玉嬋嚴肅道:“如實初哥哥所說,小廈子的母親和妹子身子骨兒一直結實,單純的用心過度怎麽可能傷得到根本?何況兩人的死時間相距也太近了吧!小廈子近身服侍皇上,他的身份實在敏感,也不知道是沖著他一個人來的,還是……”說到這裏,玉嬋猶豫了一下,繼續說,

“還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總之實初哥哥,停手吧,萬一沾惹了什麽咱們開罪不起的人可怎麽好?”

“這……”溫實初看著妻子,腦中浮現出寶哥兒和珍姐兒甜甜的的笑臉,溫實初嘆了口氣,握住妻子的手,

“讓我……再想想……”

作者有話要說:

第 81 章

詠熙郡王納妃儀也定在九月底,禮成次日,予泠便帶著正妃洛臨真回宮謝恩。洛臨真本是個氣質清冷,極為出塵的女子,也不知是不是新婚夜發生了什麽不快,眼睛竟然有些紅腫。朱宜修看在眼裏,少不得得過問兩句,洛臨真起先只推說是夜裏沒睡好,並不肯吐露實情。後來朱宜修又逼問洛臨真的侍女明鏡,才知道是予泠的祖父,上上代詠熙郡王福涇的側妃甄氏在作怪。

這個側妃甄氏倒是甄嬛嫡親的姑祖,甄遠道的親姑姑,閨名一個懿字,福涇為王長子時納的庶妃。甄氏一門前世是在甄遠道手裏發家的,甄懿做姑娘那會兒甄家的門楣也就夠她當個郡王庶妃,後來因著為福涇生育了一子一女才被福涇請旨封為側妃。甄懿當年也著實是把予泠的嫡親祖母,福涇的嫡妃鐘氏給折磨了個半死不活,福涇幾次差點動手要了鐘氏的命。

所幸隆慶帝雖然自己在內帷上也槽點略多,可對宗室皇親的約束是從不會手軟的。隆慶帝見福涇鬧騰得實在不像話,直接就把鐘氏的長子玄涯封了王長子,又把玄涯接進宮中撫養,以防遭了甄氏的毒手。時不時的還讓當時還在後位的廢後夏氏申斥甄懿,只是後來廢後夏氏和琳妃、舒貴妃的鬥爭日趨白熱化,最終夏氏被廢自盡。舒貴妃一個小老婆上位的人自然不會站在鐘氏的立場上思考,言語之間反而比較親近甄懿,福涇愈發有恃無恐,幾乎就到了寵妾滅妻的地步,幾次要請旨休掉鐘氏,鐘氏也因為這個郁郁而終。

然而甄懿在鐘氏死後並沒有得到正妃的位子,不如說鐘氏的死為隆慶帝敲響了警鐘,他迅速逼福涇辭去郡王之位,由玄涯襲了郡王之位,又在予泠年僅兩歲的時候就封他為王長子,手段雷厲風行,讓福涇措手不及,也徹底斷了甄懿扶幼子玄沁上位的希望。雖然一年之後隆慶帝便駕崩,但此舉也著實大大鞏固了玄涯的地位。

再後來,甄懿之女淑柔養到十四歲上一直未曾獲封,眼看到了及笄之年要封族姬指婚,淑柔突然跪在甄懿面前宣稱自己愛上了同父異母的哥哥玄涯。慢說甄懿對玄涯恨之入骨了,就算玄涯是她生的,她也不可能由著這樣的醜聞傳出去。甄懿把淑柔連打帶罵收拾了一頓,第二天早起便見了女兒一條素綾汗巾子就把自己懸在了屋梁上。甄懿悲痛欲絕,難免就對幼子玄沁有些疏忽。在淑柔自盡後不到百日,玄沁就掉進了蓮花池子。

老來喪子的打擊讓福涇的健康惡化得很厲害,他很快便隨著愛女幼子而去,剩下甄懿一個人茍延殘喘。乾元十年,玄涯因天花病逝,王妃殉節,詠熙郡王的爵位便由年僅十三歲的予泠繼承。五年來,予泠敬甄懿是自己的祖輩,一直對她以禮相待,難免把甄懿的臭毛病又都慣了出來。

今日洛臨真要和予泠一同入宮謝恩,姑娘家家的剛經人事,自然有些嗯嗯啊啊的不便之處,起得不是很早,甄懿便在自己的院子裏扯開了嗓門兒大聲冷嘲熱諷個沒完。偏生甄懿跟甄嬛還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都是個好淫詞艷曲的“才女”,一開始只是嘲諷,後來就把些子閨房裏的事兒都掏了出來喋喋不休。洛臨真才才新婚,正是面嫩的時候,如何經得起這樣的汙言穢語,自然就有些委屈。予泠一個男人總不能去跟個老太婆羅嗦,只能盡力勸解,即使這樣,也還是在朱宜修面前露出了跡象。

朱宜修本來不欲管宗室皇親的家務事,只是甄懿實在可惡,朱宜修作為國母實在不能不為她出這口氣。便令剪秋親自扶了洛臨真去了內室,攜了她的手柔聲勸慰,

“你也是堂堂郡王正妃,也該拿出自己的款兒來。”

洛臨真苦笑一聲,“娘娘說的是,可是她到底輩分高,也是祖父的正經側妃,加上年紀在那裏放著,妾若是去和她分辨,縱分辨贏了又算什麽呢?”

朱宜修嘆了口氣,突然慶幸自己的婆婆既是親生姑母又是太後娘娘,不會有一群“小婆婆”、“小祖婆婆”來找自己的麻煩,不用承受洛臨真所承受的。朱宜修道:“你是好的,知道敬重長輩,只是也別太忍著,若是甄側妃做得過份,直接來昭陽殿找本宮為你做主。”

洛臨真恭謹叩拜,“多謝娘娘關懷,妾身感激不盡。”

這麽說的時候,洛臨真並沒有想到,自己最終還是和甄懿翻了臉。

話分兩頭,卻說在連續拒絕晉康翁主三次之後,玄淩決定去翁主府坐坐。有了前生的記憶,玄淩知道這不過是晉康翁主向自己推銷胡蘊蓉的手段而已,看在舞陽大長公主是自己姑祖的份兒上,玄淩今生還是想給晉康翁主一個機會的,一直拒絕去翁主府做客。晉康翁主到底是玄淩父輩的人,玄淩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面子上實在不好看。太後不知就裏,某次玄淩請安的時候,隨口勸了兩句,玄淩笑了笑,並沒有向太後細細解釋,而是安排了時間。

十月中旬的某一天,玄淩帶上朱宜修親至晉康翁主府做客。晉康翁主一家皆列隊在府門口跪迎,年方十三歲的胡蘊蓉也跪在母親身後,右手握成拳狀。她雖然年紀尚小,但已經生得十分嬌艷明麗,眼中隱約帶著幾分自矜之色。晉康翁主的身軀遮不住胡蘊蓉的探頭探腦,玄淩牽著朱宜修的手下了車之後很快就看到了不能更加高調的胡蘊蓉。

前世玄淩和朱宜修關系一般,去晉康翁主府也沒有想著要帶上老婆,只顧著自己去別人家玩得爽就是了。如今玄淩和朱宜修感情甚篤,對於女人而言,愛情的滋潤勝過這世上一切靈丹妙藥,朱宜修在玄淩的呵護下,保養得倒是真的比前世搶了不是一兩個檔次。玄淩恨不得去哪裏都把老婆帶上可著勁兒顯擺,加上又知道胡蘊蓉惦記後位的事兒,自己自然是要帶著正妻去鎮場子了。

晉康翁主和胡蘊蓉沒有想到皇後也會來,胡蘊蓉難免有些不豫,她一直自恃是公主外孫女、翁主之女,“血統高貴”,看不起暴發戶家庶女出身的朱宜修。縱然今生朱宜修並非填房繼室,而是玄淩的元後,在胡蘊蓉看來,自己叫她一聲表姐已經是給足了她面子。晉康翁主先是有些措手不及,旋即又想,皇後不是素來有賢德之名麽?這麽賢德的皇後,怎麽好意思不給皇上充實後宮,廣開子嗣之門呢?這樣一想,晉康翁主的嘴角流露出了笑意。

“妾晉康恭迎皇上皇後。願皇上皇後千秋萬代,長樂無極!”

朱宜修本要擡手虛扶,卻被玄淩扯了扯袖子,便什麽都沒有說,玄淩淡淡道:

“翁主免禮。”

晉康翁主嘴角微微一僵,以前玄淩都很親切地喚她晉康姑母的,今天卻這樣清湯寡水的語氣,只稱呼自己翁主,難道皇上今兒心情不好?早知道先打聽了皇上心情好了再請了!不過人也到了,此時再後悔也是來不及了,晉康翁主心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把帝後迎入正堂,分了君臣主次坐下,晉康翁主又起身道:

“蒙聖駕厚愛降臨,妾身頓感蓬蓽生輝……”

話沒說完,玄淩已經撲哧一笑,打斷了晉康翁主的話,

“翁主何必自謙,府上這樣金碧輝煌,富麗堂皇,都快比過淑妃的瑤光宮和馮昭容的望仙宮了,哪裏能說是‘蓬蓽’呢?”

說著玄淩轉臉對朱宜修微笑道:“皇後你瞧,朕說的沒錯吧,晉康翁主在她一輩裏最是謙虛了。又會擺置收拾屋子,你瞧,你的昭陽殿都沒這麽奢侈呢!”

朱宜修知道晉康翁主是撞到玄淩的槍口上了,不過她也樂得陪丈夫欺負人玩兒,只頷首微笑道:

“皇上說的是。只是自您登基,就一直大力推行節儉、杜絕驕奢淫逸。於私,妾身是您的妻子,自然唯夫君馬首是瞻。於公,妾身是一國之母,更是不敢違背聖上旨意,行奢侈之舉。”

“朕就知道皇後最是賢德了。”玄淩笑著拍拍朱宜修的手,看得晉康翁主一臉便色,合著老娘請你們兩個來我家秀恩愛麽!想是這麽想,嘴上卻還得滿口“皇後娘心如此賢良淑德,是我大周之福”地去跪舔。至於玄淩暗示翁主府太過奢侈的說法,則被晉康翁主給自動省略了。

胡蘊蓉坐在母親下首,眼睛都快瞪出血了,她本以為皇後今年已經三十歲,早就人老珠黃。不想朱宜修卻保養得宜,看著雖然沒有十七八小姑娘那樣水嫩,說是二十出頭總是有人信的!更讓胡蘊蓉心頭冒火的是朱宜修身上那種從容的氣度,那是經歷過幼年父親突然遭貶、一家只靠母親維護家聲的自己所沒有的。胡蘊蓉堅信,是皇後的鳳位讓朱宜修這個老女人擁有了自信和美好,如果自己也坐上鳳位,一定會比她更加雍容華貴!

胡蘊蓉這邊廂正在胡思亂想,忽然聽到朱宜修的聲音,

“翁主身邊的可是胡家大姑娘?”

胡蘊蓉心下一喜,忙起身福了福,脆生生答道:“回皇上話,小女正是胡蘊蓉!”

朱宜修和玄淩對看一眼,這個妹子的豪放程度真是讓人驚喜,皇後問話她答“回皇上話”,這都罷了,玄淩再怎麽跟她是隔房表兄妹,也沒有這麽眾目睽睽之下就自報閨名的。朱宜修微微一笑,用帕子點了點鼻尖,

“胡大姑娘真是……有趣。”

玄淩心中羞愧不已,自己前世怎麽就好這一口兒呢?瞧這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樣子,哪裏有半點豪門千金該有的做派!玄淩突然覺得有點對不起自己的兄弟,看來胡蘊蓉的品級還能再壓低一點。這樣想著,玄淩笑瞇瞇開口問道:

“胡表妹可曾許了人家了?若是沒有,朕會為翁主留意的。”

晉康翁主一聽玄淩開口問這事,心中高喊天助我也,忙起身把胡蘊蓉拉近自己,一臉為難道:

“正是為了這事兒想要求皇上的恩典呢!”

玄淩心道,演吧你們,和顏悅色道:“翁主請說。”

晉康翁主伸手擡起胡蘊蓉的右臂,神情哀傷道:“皇上請看,蓉兒這孩子,一生下來,右手便握成拳而不能展開。這麽些年了,請了多少名醫都瞧不好。眼看著蓉兒也十三歲了,過兩年便是說親的時候了,妾身又著實不願因為這點小病而委屈了她……唉……”

說著,晉康翁主便以帕拭淚,胡蘊蓉忙用左手握住母親的手安慰,

“娘,您別傷心,都是女兒不好,累娘操心。”

仿佛是不經意一般,胡蘊蓉擡手的時候,絲質的袖子滑了下來,露出一段如藕節般雪白豐潤的手臂。朱宜修看在眼裏,皺了皺眉,心道難為這個胡蘊蓉十月裏了還穿這樣單薄的絲質衣裳,勾引人是勾上了,可她難道覺得冬天穿夏裝是件體面的事兒麽?尤其這還是在禦前,當帝後都是瞎了眼了的麽!說起來這些年都是怎麽了,京裏不少大家閨秀都不學好兒,見了男子一個個又是拋媚眼又是露膀子的,簡直是勾欄裏做生意的!這個胡氏無論如何不能讓她進宮!長寧已經定下親事,長慶、長熙都不小了,別把我閨女們都帶壞了!

朱宜修這樣一想,面上的笑意自然就斂去了不少,看在胡蘊蓉眼裏還道皇後嫉妒自己年輕貌美,眼中的得色更甚了。

晉康翁主道:“不是妾身誇口自家的女兒好,實在蓉兒她容貌、性情、德行、才藝都是上佳,唯有這一點瑕疵,讓人心中憂愁不已。”

玄淩淡淡一笑,“這有何難,乾元十八年的時候胡表妹便十六歲了,彼時循例參加選秀即可。”

晉康翁主見玄淩並不吐口會納胡蘊蓉為妃嬪,面上有些焦急,“可是蓉兒的右手……恐怕是過不了選秀這一關……”

玄淩作思慮狀,“是呢……胡表妹這樣嫁到尋常人家,只怕難免受氣……唯有天家皇室,才能護著胡表妹一份尊榮。”

晉康翁主眼睛一亮,“是呢,還是皇上想得周到!”

玄淩心中狠狠翻了個白眼,剛剛誇你謙虛好不好,你給朕留點面子會死啊!面上卻平靜無波,

“只是胡表妹這手……只怕最初的時候難免要委屈一些……”

“這有什麽呢!”晉康翁主很是喜歡,位份低點兒怕什麽,只要胡蘊蓉入了宮,皇上摸了她的手,取出那塊赤玉來,她便從手有殘疾升級成為後宮最有祥瑞征兆之人,還怕沒有似錦前程麽?

玄淩看著滿面喜色的母女倆,轉臉對朱宜修說:

“皇後幫朕留意著,待到乾元十八年選秀的時候,待到最後一輪,直接記下胡表妹的名字。”

朱宜修稍微急了一下,但看到玄淩的眼睛的瞬間,突然放下了心,只微笑道:“是。”

玄淩又微笑對晉康翁主道:“朕覺得胡表妹很是嬌憨可愛,是個與天家有緣的,翁主可要好生教養。再者,為免節外生枝,今日之事可萬萬不能透露給外人知道。”

晉康翁主忙福身道:“妾身知道,多謝聖上隆恩。”

雖然今天沒有按照計劃讓皇上親自從蓉兒手中取出赤玉,但蓉兒三年後入宮為妃的事兒是板上釘釘了!晉康翁主歡喜得過了頭,竟沒有看出玄淩眼中那一抹譏諷。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有事耽擱了,今天補上,加上今天的更新,一共兩更

第 82 章

回到宮中,朱宜修一邊親自服侍玄淩換衣裳,一邊問:“皇上既然對胡氏無意,何必要許下那樣的承諾呢?雖然今日在場不過十餘人,到底君無戲言啊。”

玄淩笑著刮了刮朱宜修的面頰,“不錯,這次倒是看出來朕對她無意了。”

玄淩拉著朱宜修的手坐下,“胡氏既然存了攀龍附鳳的心,朕自然會成全她,只可惜朕的後宮是容不下她這樣品行的人啦。”

朱宜修想了想,追問道:“那皇上是怎麽個打算呢?你說了她與天家有緣,可是要指她給近支宗室麽?您要說的是予澤的話,妾身可不依,不光輩分不對,就她那個性子做派,妾身就不喜歡!”

玄淩撲哧一笑,“就她?她給咱們予澤提鞋都不配,也就打發到誰家當個庶妃罷了,你也太小看朕了,予澤可不光是你兒子,還是朕最金貴的太子呢,他的妻室人選,自然要慎之又慎。”

“唉……”朱宜修嘆了口氣,“予澤大了,過兩年也該選妃了,妾身不求什麽豪門貴女,只要是個賢良有德,能為予澤打理好端本宮的淑女便是。”

“你說這話,可就是想岔了。”玄淩隨手拔下朱宜修頭上的玉搔頭,“若予澤只是尋常皇子也罷了,可予澤已經是太子,他的太子妃便是未來的國母,要面對的何止是後院那點子事兒呢?你自己說說,當了十來年皇後,可覺得輕松了?”

朱宜修笑笑,沒說什麽,算是默認了玄淩的話。玄淩又道:

“予澤才十三歲,年紀小早早近了女色難免壞了身子,老九就是多少於這上頭吃了虧,如今生怕有人管著拘著他,死活不肯成婚。所以,朕心裏頭是不想操之過急的,但現在開始留意卻是沒錯兒的,方才你有句話說得很是,咱們不求什麽豪門貴女,卻一定要選一個心性堅韌沈穩、識大體的女子,才能匹配得上咱們予澤。”

就像你一樣。這句話玄淩放在心上沒有說出來,只是握住朱宜修的手,十指緊扣。

十一月初九,定遠侯扈自芳長子子扈青娶承恩公之三女朱賢箴為妻。這樁婚事還是玄淩撮合的,朱賢箴雖然是庶出,但繼承了母親趙氏的美貌,性格也落落大方,女紅上一般,卻如同異母姐姐朱宜修一般寫得一手好字。扈青則不像他父親扈自芳那樣外向的性格,而是性子沈穩溫和,看上去人畜無害,骨子裏其實是個腹黑的,當然這個設定,目前也就他的母親越氏能瞄出幾分來。

是日,玄淩朱宜修並未親至,而是遣了太子予澤帶著江陵王予湉、魏王予浩親自上門道賀。三個少年個頂個兒的玉樹臨風,身份更是貴不可言,在座賓客不少都動起了心思。門楣高家世好的自然是盯著三個人正妃的位子,門楣家世上差點兒的又有不少人動起了送女兒為側妃的心思,再不濟庶妃也算啊,一旦誕育子嗣,便可以請封側妃。予澤冷眼看著眾人眼神表情的細微變化,心中冷笑,面上卻一直滿是和煦春風。他掃了一眼身後兩個弟弟,予浩自不必說,予湉更是劍眉星目,站在那裏活脫脫一個師奶殺手。予澤心道,幸虧有外客堂客之分,裏面那些媳婦太太們瞧不見,不然光一個予湉就秒死她們了。罪過罪過!

予澤知道自家兄弟三個身份金貴,待久了只會拘束了眾人,吃了兩杯酒便匆匆離去。但此舉也著實給扈家撐夠了面子,為了不讓扈自芳的出身被人詬病,他是皇後生母幼弟的事情一直只有很少人知道。今天予澤等人親自到來,倒是讓不少人聯想起來,乾元八年承恩公夫人歿了的時候,皇上追封的皇後生母寧國夫人似乎就是朱扈氏。只是扈自芳不說,也沒有人敢上去問侯爺您家是不是有親戚是承恩公小老婆呢。

昭陽殿裏,玄淩問朱宜修:“真的不去嗎?你若是不知道該怎麽獨自面對承恩公了,朕陪你去便是。”

朱宜修笑著搖頭,“不用了。有些事早就想開好多年了。”

年幼時大夫人總說雖然自己只比姐姐晚出生兩個時辰,可是姐姐的名字是一早就想好了的,而自己的名字是一個月以後父親隨便起的。

那年慕容世蘭問自己,閨名的來歷是什麽,自己才明白,原來父親心中不是沒有母親的,母親生前最愛吟誦的就是楚辭,父親為自己從楚辭中擇了名字,總能說明他心中不是完全沒有母親的吧。至於後來……後來的事,就讓它們隨風而逝吧,知道得太多太清楚,只會傷了人心。

這樣便已很好。

日子跑得飛快,眼看就進了臘月。

這日,鎮國中尉府裏,尤靜嫻坐在玄清的書房,看著案上滿滿寫著“令嫻”兩個字的幾十張白紙,面上陰雲密布。玄清啊玄清,枉我年幼對你一見鐘情,癡心至今。我堂堂國公之女,嫁給你這個被貶數次的鎮國中尉,已經讓我父母在親戚面前擡不起頭來,可我從來不曾對你有半點不滿,只要你心裏裝著我,什麽我都甘之如飴。現在,你就是這樣對我的,每晚你夢中不斷地喊著的,原來不是靜嫻,是這個叫令嫻的女子……玄清,你太絕情!

“夫人?”

尤靜嫻貼身侍女連枝的聲音打斷了尤靜嫻的思緒,她擡起頭面色平靜,

“何事?”

連枝道:“夫人,老太太房裏的榮嬤嬤來了。”

“讓她進來。”

榮嬤嬤進來對著眼睛福了福,“給夫人請安。”

尤靜嫻淡淡道:“嬤嬤多禮了,尋我可有什麽事麽?”

榮嬤嬤窺覷著尤靜嫻的神色,小心翼翼道:“老太太說今晚想吃人參汽鍋雞。”

尤靜嫻嘴角一抽,“既是老太太的意思,往廚房吩咐一聲便是,嬤嬤來尋我做什麽?”

說到這裏尤靜嫻微微一笑,“總不會是嬤嬤以為我是廚娘丫鬟之流,可以任君驅使吧。

這話一出,榮嬤嬤立馬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磕頭如搗蒜道: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實在是廚房的井大家的多有為難,去說了幾次都不濟事,不是說雞了,就是喊參貴。奴婢又不敢拂了老太太的意思……”

尤靜嫻冷冷掃了榮嬤嬤一眼,對連枝道:“叫井大家的來。”

井大家的原是玄清的乳母,玄清開府後她一家人都跟著到了玄清府上伺候,她的獨子便是昔年在紫陌閣案中受牽連被腰斬的井恪臘。玄清憐她老來喪子,便把廚房裏的差事都交給了她。井大家的心中總覺得兒子是奉了玄清的命才會牽扯到案子裏,失了性命。玄清欠自己一條人命,自己多撈點油水充作養老之用有什麽不對的?先頭井大家的還有點畏懼蘇氏,如今尤靜嫻進了府,是正兒八經的主子,她的心就活絡起來,也不把蘇氏放在眼裏了。畢竟,跟蘇氏這樣被廢為庶人的“前王妃”不同,尤靜嫻是正經夫人,又有沛國公這樣拿得出手的娘家,蘇氏一下子就顯得一文不值了。

井大家的來時一眼就看見了跪在地上的榮嬤嬤,心道這沒眼力見兒的老貨,又得罪夫人了吧!井大家的滿臉逢迎,跪下給尤靜嫻行禮,

“奴婢給夫人請安。”

“起來吧。”尤靜嫻和顏悅色道:“這幾日爺總說身子乏力短精神,又覺得沒必要延醫問藥,我想給他進補一下,今晚加一道人參汽鍋□□。”

“是是是!”井大家的滿口答應,嘴裏猶對主母讚個不停,“夫人對爺真是關懷有加,無微不至!”

尤靜嫻笑了笑,“看來廚房裏也不是做不了人參汽鍋雞咯?那怎的老太太想吃,嬤嬤就不給做呢?”

“這……”井大家的語塞,知道是榮嬤嬤告了狀,急得只好把實話說了出來,

“夫人明鑒,不是奴婢偷懶,實在是老太太已經連著吃了五日人參了,還要吃,奴婢怕老太太補大發了傷了貴體……”

“哦?”尤靜嫻眉毛一挑,“這麽說,老太太愛吃什麽想要什麽,還得問了廚房的奴才咯?”

井大家的嚇得膝蓋一軟,口中忙道不敢。尤靜嫻冷笑一聲,“你不敢?我看你膽子大得很!老太太年紀大了,貪嘴是常有的事兒,若覺得不合適了只有徐徐地勸著,再不濟你來稟報給我或者爺都可以,這府裏什麽時候輪到你來為做主了!”

說著,尤靜嫻也不由分說,對連枝道:

“拖到院子裏,給她吃二十板子,讓府裏的奴才們都瞧瞧,眼裏沒有爺沒有我是個什麽下場!”

井大家的急得就哭著求情,“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夫人看在奴婢奶了爺一場的份上,全了奴婢的體面吧!奴婢那苦命的兒子,也是為了爺才送的命……”

“哼,我說呢,一個奴才秧子何來這麽大的膽子,原來是仗著爺小時候吃了她幾年奶!你不提你那兒子也罷,你既然提了,咱們就好好分辨分辨,當年我在閨中也聽說,分明是你那不長眼的兒子居心叵測,和逆賊有所勾結,自己沒了命不說,累得爺丟了王爵。爺沒跟你計較,還給了你這樣油水豐厚的差使,你不心存感激,夾著尾巴做人,還倒拿這威脅起主子來!拖出去打四十板子,完了交到大理寺,就說是當年紫陌閣案的餘孽,省得又給府上惹出什麽禍患來!”

井大家的嚇得白眼一翻,就暈了過去。尤靜嫻毫不手軟,照樣讓拖了出去打板子。井大家的挨了兩板子就疼醒了,滿府都能聽見她的慘叫聲。榮嬤嬤嚇得面色慘白,渾身瑟縮,又聽尤靜嫻道:

“嬤嬤是老太太跟前的老人了,又這麽一把年紀了,該知道什麽才是忠仆。老太太身子骨不結實,有時候任性也是有的,嬤嬤不勸解著,還任由老太太胡吃亂喝,要是吃出個什麽毛病來,傳出去,又成了我和爺的罪過。嬤嬤說,是也不是?”

榮嬤嬤哪裏還敢說半個不字,只不停磕頭稱是。尤靜嫻又簡單囑咐了兩句照顧好老太太少不了你的好處之類的套話,才放了榮嬤嬤走。榮嬤嬤回到蘇氏的院子,這才發現兜了這麽一大圈兒,人參汽鍋雞還是沒要到。

井大家的被打醒之後很快又疼暈過去,不過沒有被送到大理寺,而是在尤靜嫻的吩咐下胡亂上了點止血鎮痛的藥丟進了柴房。等到晚上玄清回來,重新打扮過的尤靜嫻已經在房內燃起了暖情香,玄清還來不及想些什麽,就只覺得身子發熱,口幹舌燥,而面前,靜嫻居然那麽好看……

後來,燈就被吹滅了……

黑暗中,玄清不停地喊著一個人名,聽不清是靜嫻還是令嫻。尤靜嫻一臉屈辱地咬緊牙關,努力不發出任何聲音,任由玄清做著健身運動……

很快,房內的燈再次被點亮,尤靜嫻沒有喊人來服侍,而是自己靜靜坐在妝臺前整理紛亂的鬢發,擡眼看著鏡中映著的躺在床上沈沈睡去的玄清。尤靜嫻握緊了拳頭,孩子,只要有了孩子,他的心一定會是我的!

沈眉莊的小院兒夢菊苑離尤靜嫻的積珍閣並不遠,兩個小丫鬟白菊和綠菊的竊竊私語飄進了沈眉莊的耳中,

“爺和夫人真是感情好,夫人白天剛處置了井大家的,爺都不舍得責問一句。”

“那是自然,一夜夫妻百日恩呢,何況夫人年輕貌美,家世又好,是個男人都舍不得呢!”

“你說,爺和夫人這般恩愛,會不會明年,夫人就有好消息了呀?”

“呸,真是沒羞!一個姑娘家家的,說這些不怕人聽了笑話!”

“哎呀,我也只是和你好,才口無遮攔的,你可別說與旁人聽!”

沈眉莊躺在床上,並不言語,她的身子已經垮了,原來還想著要再生個兒子好在府裏站穩腳跟,如今看來真如鏡花水月一般,是不可能的事了。玄清成婚後就沒再來過夢菊苑,他定是忘了自己……沈眉莊伸手在枕下摩挲著,那裏有用帕子包好的一瓶鶴頂紅,只消一點,自己就能解脫了……

“從小你就贏不了我,現在是,將來也是,到死,你都是輸家!”

甄嬛的聲音再次在沈眉莊耳邊回響,沈眉莊死死咬住嘴唇,不讓眼淚往下流。不行!還不能死!我還沒有為我的孩兒報仇,我還沒有為我自己報仇!甄嬛,我一定要她死!!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半墨玉蕭年,你猜對了,恭喜你,謝謝你細細看這篇文。只要有哪怕一個人能細看這篇文,我都會堅持下去。謝謝你。

再來,應九六兄的強烈要求,簡單說明一下吐蕃人的名字。

真的,那幾個名字反覆念兩遍就明白是什麽意思了,真的。

第 83 章

翌日清早,玄清醒來的時候,尤靜嫻已不在身邊。玄清迷迷糊糊爬起來,才看到尤靜嫻正端坐在妝臺前,連葉端著首飾木匣子,連枝正在為尤靜嫻梳頭。玄清起身走到尤靜嫻身邊,從首飾匣子裏揀出一支赤金簪在尤靜嫻頭發上比了比。尤靜嫻從手中的靶鏡中看到玄清,微微一笑,

“爺醒了?”

“嗯。”玄清也笑了笑,看到連枝把發髻盤好,他又拿起一只白玉簪,自言自語道:“這個素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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